放下我的秤

我发现我很喜欢拎着一杆秤。倒不是说那种去菜市场非要带着自己的秤,挨个去约一约看看商贩的秤准不准。对于这种东西我倒是不小气,也无心去评判别人的秤准不准,我的秤是用来衡量我自己的时间的。

人在情绪不安定的时候会变得不正常,而我们家就刚刚好经历了大家都不太正常的一段时间。从我初中到高中期间,我,爸爸,妈妈,心理大抵都不太正常。现在关系和睦的我们可能已经忘记那时的我们有多么的歇斯底里,曾经,在我小学时的我们也无法想象不远的将来我们会变得多么恶语相向。在大家都不正常的那段时间里,我但凡做点和学习无关的事情都是不行的。画画是罪恶,看动漫是罪恶,小说是罪恶,谈恋爱是最重的罪恶。我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,不敢和父母说自己的课外生活的日子。但前期家里又非常注重对我好奇心的培养,在我对什么感兴趣的时候从不制止我。于是在黑暗时代里,我就躲起来,悄悄地画画,悄悄地看书。就是在那个时期,我手里逐渐地出现了那杆秤。因为时不时就会被骂:“你看看你时间都去哪了!” 或者,“你要是有这个时间你看看书多好啊!”

因为会这样被骂,所以我自己就逐渐开始衡量我的时间换来的成果。花了多少时间干了多少事,干了这些事我算是亏了还是赚了,我拎着那杆秤,东掂掂西量量。哪怕到了现在,爸妈完全认同我那些读书画画玩音乐的爱好了,我还是会自己掂量。

这样有两个不好处。第一,因为我潜意识觉得,若是时间花得少,事情完成的多,那我在单位时间所获得的“价值”就高。于是我会刻意避开很花时间但很有趣,或很有意义的事情。我急于求成,我觉得他们“不值当”。而另一个不好处则是,在我终于完成了什么很耗时的工程的时候,内心的我会不停的拿那杆秤敲自己:“喂!花那么多时间!你得到啥了?值当么!” 这使我在做完事情时候会有很强烈的虚无感,会忘记刚刚那件事带给自己的成就感和兴奋感,去无意义的衡量花费在这件事上的时间。

秤上用的砝码一开始是老师和父母的夸奖,后来逐渐变成对升学有没有用,能不能写在简历上,和我的专业相不相关。想必再后来这砝码会继续变化,变成我能否得到钱,得到关注,得到机会,最后的最后变成能否写在墓志铭上。

我不想这样,我想要自己去享受做每件事情的每个瞬间,享受自己抒发自己的好奇心,享受当时的快感,享受获得的结果,把那些结果全都当作宝藏,而不是挨个儿上秤掂量够不够格,对着自己花出的时间指点评价好坏。哪怕这样下去我的墓志铭上被写下“Michaelis had a boring life without doing anything valuable”也好,更何况我知道如果我可以享受过程,不去评价结果的话,我人生中的每件事情对我来说都是有价值的。

放下秤吧,我自己。不,请干脆把它在膝盖上折断,并垃圾分类扔到可燃垃圾和可回收垃圾里。